她很在意他。
很久了,但他並不知情。
從來都是她在他背後默默地望著他,默默地。
她不奢求什麼。只要,能夠一直這樣見得著他就好。
因為,對他而言,她只是一株草。一株小小的草。
她知道在他身邊的都是一簇簇艷麗的牡丹,相較她們百般的爭奇鬥豔,她顯得更加平凡,拙樸得讓他感受不到驚喜。
而偏偏,比起那些小紅小綠,她的名字卻反常的華麗。
「柳瑢……」此刻他正把玩著她的髮,俊俏的面容上沒有任何表情,狀似漫不經心的語氣,「為何名喚柳瑢?」
她一愣,被觸動的心底傷疤又再次翻攪於胸臆。
該不該回答?她知道,答與不答,都是自取其辱。
他明白她為何自卑的,卻刻意出言傷她,為了趨走她,他不擇手段,甚至,殺了她都無所謂。
是的。他是這麼想的。
每當他又上街尋花問柳之時,她會勸,但他不聽。
這回,也一樣。
苦悶無處宣洩的柳瑢,攜著最愛的琵琶走至門外階梯坐下,開始嚶嚶切切地彈奏起來。
初時,弦聲只是悠悠地流瀉,滿庭都是悅耳的曲調。
直至曲子中闋,曲勢變得磅礡宏偉,揉指攏弦樣樣來的她便忘了情,完完全全醉心在琵琶聲中。
這樣盡興奏完一回,她才發現,指頭汨汨流出血來,而,已歸來的他正從陶醉中清醒,靜靜地怒瞪著她。
「妳在做什麼?」他扯住她負傷的指頭,並迅速上藥包紮。
她不以為然地聳肩,「發洩。」他都能將風流當正業了,為何她就不能彈琵琶洩憤?
「那也用不著彈破指頭!」他吼道。
「我彈破指頭你在乎嗎?」
這句隱含著幽幽埋怨的控訴,紮紮實實地轟在他腦袋上。
他在乎嗎?
老實說,他沒有想過。
以往都是她主動接近他,將他的生活打理好,似乎只要他需要她,她就在身邊,唾手可得,不若外頭那些牡丹讓他那樣費盡心力。
只要他在外頭打滾累了,她就會用琵琶奏一曲,為他洗淨心頭的煩悶與塵埃。
一切都是那樣自然。他甚至沒有想過,她為什麼這樣做。
現在,問他在乎嗎?他無法確切地答上來。
也許有,也許沒有。
他困擾著,「很重要嗎?」
望著他不當回事的表情,她連眼瞳裏的隱隱燃燒著的小小期待,也都開始熄滅。
她以為,會有些不一樣。
「算了,你不會懂的。」她闔上眼睫,拒絕讓眼眸裏的憂傷外露。
他不會懂的。
一直以來,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看他在花叢中留連。
在別人面前,她沒有資格也無機會流露對他的情感,她的付出被他視為常態,看他理所當然地接收她的好,然後再轉身接受那些眾多女人的溫柔。
她承受不了的。
這樣的傷痛,比自幼就背負的自卑還刺人,比什麼苦痛都難熬。
「你永遠都不會懂的。也不會想懂。」想到這裏,她釋出一抹笑,泛著薄霧的眼眶也因此溢出淚水。
她在他身邊,多久了?她一向是笑意迎人的,就算再悲傷,她最多最多也僅會露出悽然的表情。
乍見她的反常,他反而不知該如何安撫,「妳不說我不會懂。」
「無痕。」她輕輕搖頭,只喚著他的名。
而他,放棄了。他真的不想知道。
「船過,水無痕。」誰都不能常留他心頭。
緩緩地,她笑了,用很哀悽的表情,望著他。
笑裏,帶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