糟糕!
她心急地掏著皮包,怎麼找也找不到月票。
恍然中想起它似乎被她糊塗地擱在書桌,不禁懊惱著該怎麼辦。
錢不夠,時間又緊迫,該怎麼搶救?
第一個閃過心裏的畫面,是他的臉,但是她沒有把握。
忐忑地撥了通電話,等待的鈴聲,像是一世紀那麼漫長……
「喂?」
是他。怯怯地開口,「來載我好嗎?」
揪起的心,在聽到他的應允,總算稍稍放下了。
穩穩地走向車站,她開始陷入回憶。
自從上次,他帶著她坐車,看著窗外一切的不熟悉,帶她繞了一圈,然後送她回家,她就一直貪戀著他那寬闊的肩,擋去刺眼的陽光以及凜冽的寒風。
她甚至還清楚記得,從他背後看出去的風景。
還在火車上的她想到這裡,唇角不禁彎了起來。
這種期待、這個樣子,就好像要去探男朋友的兵。而,其實他們,什麼都不是。
目的地一到,她下了車,旋即熟練地繞進地下道──其實她方向感並不怎麼好──是因為他。
走出月台之後,她再撥給他。
自一開始,她的心情一直很好。
上回,到這裏來,是一年前的同學會。
那時候他們的關係,正處在愛情與友情,那種曖昧的邊界,只要一步,僅僅只要一步,什麼都會改變。
可是他們沒有。沒有人有勇氣去跨越。
讓她下定決心繼續暗戀的,是上次讓他載過之後。這種關係,才不會尷尬。
找個地方坐下來,她又開始放空。在初亮起的朦朧街燈中,看著車群一批批呼嘯,還有野狗在漫步。
忽然,一架黑色重機甩尾在她面前,她楞楞地看他看得出神,黑色毛衣,黑色風衣,將他不羈的氣質襯托得更出色。
她真的嚇到了。她還坐在階梯上,但他卻將車子從旁邊的步道直接騎到她面前。
那種感覺,很震撼。
一直到他開口喚她,「笨蛋。」
剛要反駁,她忽然又住了嘴。她想守下這個秘密。
見她笑著,他催促,「上車。」
她依言跨了上去,手搭上他的肩,迎面拂過來的風,所有的感覺都很好。
是誰說的女生都喜歡汽車?她反而喜歡摩托車。這種感覺,比較像兩人並著肩走。
說到並肩,有一次,她跟他邊聊邊走,居然被認作是情侶。可是當時,他們完全沒有那個心思,就只是真的單純討論事情。
而,承認,跟不承認,都很心酸。可是她的心裏,偏偏還是滿懷開心。
車子繼續奔馳在鄉間小路上,夜風有點冷,她反射地躲在他身後,然後偷笑。
「昨天,韻有提到妳喔,她希望下次能聚聚。」他的聲音,被風切得細細碎碎的,飄散在空氣中。
想起韻,她不由自主地沉默。
他是有名份的人了,像這樣讓別人男友載著,然後,一路都在談論無關自身的事,該說悲哀,還是幸福?
「嗯。」聲音在哽咽,她說不出話來。
抓緊他的腰,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厭惡那個比她早認識他的韻,只是慢了一年而已──慢了一年就什麼都沒了──他們在一起了。
悄悄靠近他的背,依著他,眼淚成串滑落。
第一次,她無暇欣賞夜裏的星空。
因為很痛,好些陣子她不敢再去觸碰,那個帶刺又誘人的,他。
之後的日子,都是她自己孤單的搭車,心情沉沉的,怎樣也好不起來。
才一個月沒見──雖然是她下的決心──但她已經很想他。
這裏到那裏的距離,只需25元火車票,還有他的機車,很便宜,很迅速,更令她臉紅心跳。
但是,可以嗎?他會願意嗎?
她知道他其實並不願意的。如果可以,他會將她丟下的。
曾有過好幾次好幾次,她在車站苦苦地等著他,他知道,卻刻意遺忘,引頸企盼到最後,只剩下無望,那些野狗,甚至不再對她吠叫了,那幾盞街燈,曾經令她覺得蕭瑟,現在竟也覺得習慣了。
星空成了她目光投注的地方,一面還會數著飛機經過。若不這樣,對著無人的街巷,她怕眼淚,會順著地心流淌。
所以,該見?不該見?
想念戰勝了體貼。
她還是忍不住想見面。
「你…今天,可以來載我嗎?」她的期待,滿滿滿滿的,洋溢在語氣上。
但是他的口氣再平淡也不過。「我今天,要載我大哥。」
錯愕讓她反應不過來。她的腦袋裏已經滿是他的身影,她以為,他可以。
「沒關係,你可以一起載,我可以擠;」因為慌亂,她渾然不覺地語無倫次,「不然,不然你可以先載他,我會在車站等你。」頓了頓,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然淚流滿面。
「我沒辦法。」
「不要丟下我,我的公車都走了。」冷靜說完,也許還有一線轉機。
「我不能。」
經過長長的靜默,她知道,真的沒辦法。
「我、我知道了。」
他真的,不在乎這段距離,他只嫌麻煩。她怎麼忘了,他一向都怕麻煩的啊?
25元對他來說,真是很廉價。他連碰都不想碰。她明白。
是真的很廉價嗎?
她是真心的啊!他懂的。心是沒有辦法衡量的!
只能說,真心對他來說,是麻煩累贅。
怪她現在才發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