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坦白
她真的真的，被嚇到了。
腦筋一片茫然，無法運轉消化接踵而至的事件。
許多片段，在她腦裡亂竄。
恍惚中，她憶起還跟濬在一起的時候，他的小女友，對她，永遠是帶著許多敵意的。
雖然濬總是會護著她，但總會有疏漏的時候。
偶爾跟濬走在校園，幾次與她擦身，那股眼神，像在控訴她是個壞人，搶走了別人的一切。
之後，青日開始接到無聲電話。
對方可能知道她的作息，知道要在傍晚時分，她獨自在家時打來。
那一陣子，她充滿了恐懼，卻也不敢跟任何人說。
但後來，這起事件忽然就落幕了。
她再也沒接到惡作劇電話過。
到底是誰？從何得知？又是怎麼解決這件事的？
如果可以，她很想好好感謝對方。
直到小亞吆喝著大家該集合回程的聲音，將她喚回一點神志，她才發現，自己已經坐在李靜的機車後座了。
「楊青日，妳振作點好不好！」
李靜微怒的低語，從風聲中傳來，顯得格外地威嚴。
他在生氣？
為什麼？
因她給他的反應，看起來像是困惑？
不語的靜默讓李靜更為氣悶。
這份感情，他細心隱藏許久，就是怕她困擾、怕她被人找麻煩，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能否有結果，這樣小心翼翼、終於鼓起勇氣，卻遭青日不經意的打擊…
他想，他需要一份解放。
已經很久，不曾有事能讓他煩躁到飆車了。
「妳給我抓牢了！」
話尾還沒消失，車子已經以高速在車潮中奔馳。
青日看著自己被迫環住他腰際的雙手，沒對速度有意見，倒是覺得這個姿勢彆扭。
「你是不是，也被濬放逐了？」
這是她想了很久，整頓出來的共通點。
「從前，你就很愛惹我，是想要我自動離開？」她繼續說，「你在保護我？」
還是沒有回應。
他不說，她可以自己猜的。
只是，他？那個話不多擅長放冷箭、外表斯文但手腕高超，必要時會不擇手段、一直以來處於冤家地位的李靜？
青日會懷疑他的心意，是因為他們認識的時候，她跟濬正在一起，身為濬的軍師，他不能枉顧兄弟道義。
可不可以告訴她，這是個騙局？
如果這又是另一樁陷阱，那真的不必了。
其實，早在李靜再度轉到她們班上，青日就有些釋懷了。
那些事情，在時光消磨後，又遇到當初的人，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。
所以歐陽濬這個人，已經漸漸不在她心裡，甚至，沒有影響力了。若還會難過，是因為讓他們、讓李靜蒙在鼓裡。
車速慢慢減緩，李靜的心緒似乎已平復不少，他熟練地讓車子在小巷裡穿梭。
「我發現我不懂妳。」他開口的時候，他們已經抵達青日家外頭的站牌了。
那句話，像是李靜的嘆息。
不，最懂我的，是你。
也許，她是說也許，唯有李靜才能和她一起看七里香。
將脫下的安全帽遞給李靜之後，青日小聲地囁嚅了句：「其實，最懂我的，是你。」
青日告白似的坦白，讓李靜著實嚇了一跳，他故作鎮定地把車停好。
但是微彎的嘴角，洩漏了他的情緒。
「妳不讓我陪妳走進去？」
「好、好啊。」
沿著小路走著，路側兩邊滿滿種植的七里香，瀰漫著濃郁的香氣，這樣熟悉的場景，青日不曾忘過，她仍會不時想起，那天的濬、那一掌、那些心傷。
她只不過是，要個能真心相伴的人。
但是歐陽濬他給不起。
他更不會知道，從他們認識開始，她就是認真的。
於是，這樣的想望變得好難。
看著青日反覆做著深呼吸，還在路口磨蹭著想拖延時間，李靜不免心疼這樣逞強的她。他聽過歐陽濬誇她的堅強，但在他眼裡，只怕她是逞強吧。
強硬地牽住她的手，無視青日微弱的反抗，邁開步就要往巷子裡走，他就是要帶她正視這樁心病。
「等、等等。」青日開始奮力抵抗，只差沒抱住路邊的柱子。
李靜卻頭也不回。「妳只是在逞強吧。」
「我懦弱不行嗎？」
青日忽然小聲啜泣起來。
頭一次，她可以承認自己是膽小的。
而李靜回得很乾脆，「沒關係。」
「我、我很笨啊！」
「沒關係，有我！」
強烈的緊張，加上陣陣心悸，讓青日氣喘發作起來，全身乏力地被李靜直直拖走。
為什麼，會是現在發病？
她不要李靜的同情。
略感不對勁的李靜回頭望去，看見臉色發白的青日，急忙鬆手趕去攙著她，罕見的慌張佈滿了他的臉。
「怎麼又犯氣喘？」他著急地盯著她的臉色。
這樣的他，她好不習慣。
心底某處卻感覺暖了起來。
一陣忙碌，吃下藥丸的青日，已經穩定下來，享受著背上大掌的規律輕拍。
那溫度，很暖。
「抱歉。」李靜很自責，他知情的，卻踰矩了。
「你怎麼知道的？」
她總是會隱瞞病情，不要別人的另眼看待。
「其實，我早就知道了。」他看著她，「我比歐陽濬還要早認識妳。」
只是沒有去攀談而已。
當年，他在開滿白色小花的圍牆邊遇見青日，她凝視著白花的眼神是那樣的堅定專注，讓他很想跟著看看，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，能擁有她全副注意力。
但還來不及反應，她蹙起眉喘著，神情痛苦，一面還掏出藥丸吞下。
連一聲都不吭。
這麼逞強。
明明他趕著要去參加緊急會議，歐陽濬一向不容許任何人遲到的，他卻毫不在意，一直在原地待到確認她無恙之後，才緩步離去。
「是嗎？你沒說過。」
「妳總是看著七里香。」
七里香旁，有道溫柔的目光。她一直以為是歐陽濬，沒想到是李靜。
他默默陪她多少時光，往後，還是他陪著她。
（完）
| 七里香（一）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