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定期連載中。

【中篇】皎月(一)

2011110810:00
 

這是夢的延伸。以下--


  這是個偏僻荒涼的小鎮,鬱鬱陰雨比陽光普照的時間還要長,偶爾還會下起雪,土地貧脊到連雜草都長不出來,放眼望去是遍地的黃沙,不下雨的時候,風一吹,就煙塵滾滾逼得人睜不開眼。

  房子還是有的,比鄰地立著幾棟土質矮房,沒門沒窗,裡頭是擠得水洩不通。八成這附近的居民都聚在這了。雖然狹窄,卻能暫避烈日風霜。

  實在可以說,這兒是個貧民窟。它有個名字,叫枯泉。

  他們都說,這是個被詛咒的地方。

  時值冬季,夜裡,下了場雪。颯颯白霧中有道身影跑過枯泉區,嘴裡不斷急遽地喘息著,髮上沾了一層不太薄的雪。似乎已經跑了好段距離。

 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往這方向跑。

  雖然有些體力不支,但她仍警戒著後頭,一面往無盡黑暗的前方跑去。

  「呼...呼...沒事的...」

  不過是把那個人渣打暈而已。媽媽的姘夫...不,應該說人渣,竟然趁媽媽不在的時候,色心起到她身上,捆了她個結結實實,雖然她雙手被縛,不過還好他的注意力放在她半裸露的胸前,她才得以趁機掙開,用他反應不過來的瞬間,無視掙脫時手指脫臼的疼痛,舉起木椅朝他的頭頂砸下去--這一砸,木椅應聲而裂。她不敢去探他的鼻息,只是朝他的下體又踹了一腳,轉身奪門就逃。

  就這樣逃難著。事實上,那個男人已經不會追過來了,因為她媽媽的出軌被爸爸逮個正著,並且再也不會回去了。所以不會有人報警。

  況且,她的家距離這個鎮足足有五公里,一時半刻還尋不到這裡來。等時效過了,更不會有人理會。

  這個時代,就是如此墮落混亂。

  她要夠兇悍才能夠自保。

  「沒事了...沒事了。」她對自己說,然後慢慢停下腳步。

  雪停了,此時她才看清所在之處。

  眼前佇著一座富麗雄偉的雕像,直聳聳的高塔參天十尺地立著,塔的底部圍繞著四尊人像,栩栩如生的姿態間散發出令人敬畏的神威,卻分別擁有不同的動作和表情,或坐或臥、或妖嬈、仁慈、睥睨和神秘,「...是神嗎?」她不由自主地想伸手觸碰,才剛踏出一步,卻聽見腳下哧的一聲。

  她的右腳陷進了積雪裡。然後沿著地面輪廓,大概看得出這是個噴水池,半徑還不超過塔寬,但除了圍著塔的面積,池的兩邊還拓出兩條渠道,繞了一圈,至尾端又相連,整個池型成了一個半月狀。

  但是似乎乾涸已久。

  這就是枯泉吧。她想。

  即使有神像駐紮,卻缺乏神恩,就這樣漸漸荒蕪。這個地方,連諸神都放棄?四周早已被參差不齊的樹林掩蓋著,可見其人煙罕至,她還是誤打誤撞才闖了進來。

  一路跑來,她沒哭過。此刻卻止不住地嗚咽出聲。也許是被這莊嚴的景象震懾了。

  擦乾淚,一面從容地將移位的手指推回去,難忍的疼痛讓她稍稍蹙起了眉,一邊環顧四周物色著今晚的落腳處。

  最後她靠著渠道石牆,以兩棵較為低矮的樹叢為門,將圍在身上的桌巾--那是她逃命前從家裡扯了帶上的--蓋上後打了個結,成了遮掩風雪的簾。還剩餘的部分,她將之鋪在雪地上,做為被褥。然後蜷縮著睡去了。

  她要活。所以不能夠被找到。

  翌日,陽光讓雪都融了,滲透的溼溽感驚醒了她。

  將桌巾洗淨晾起後,她在周邊撿了兩個青銅器皿,稍大的那個當鍋、小的做碗,就地用半乾的樹枝生了一搭營火,以僅存的雪水煮了一鍋湯,材料當然是野菜,有的已經被昨夜的雪凍爛了,但是,能果腹就很好了。

  她感恩萬分地喝光了它。還在想著要不要去打點野食,一隻不知道是狼是狗的動物低咆著慢慢往她的方向靠近。

  悄然地,她抓起剛才吃到見底的鍋,左手橫掩著臉,眼神盯著野獸不敢放,提心吊膽地等著牠撲過來。

  但是野獸卻壓著身形對著她繞,她只好也學著牠往反向旋,一步又一步。

  終於那獸暴吼一聲朝她撲來,側身閃過後,要攻擊卻揮不到牠,獸足點地一個旋身要再襲來時,她的左手入了牠的口,忍不住悶哼一聲,然後動作迅速地用銅器尖銳部分深深地刺入了獸的心臟。

  疼痛讓獸鬆了鬆口,卻接著咬得更緊,這個動作她吃痛,手裡的銅器刺得深些,血淌滿了她的掌心,她害怕武器脫手便握得更用力。

  獸的喘息聲越來越大越急促,然後終於開始癱軟,她還是用盡全力握拳沒有放手,一直到獸沒了氣息倒在她懷中。

  她還想活,所以她沒有錯。

  無法克制地顫著手,她先是將左手用布捆著止血,將獸的皮毛剝除,能吃的肉皆數割下,獸頭骨就掛在自己住處外的樹上。這是件大工程,獸的體型不算小,一切都得按部就班,進行得很緩慢。所以等她搞定這些,天色已經晚了。

  當晚,她理所當然地因為傷口而發著高燒。

  她還不想死...

  半夢半醒之間,她聽見水波盪漾聲,聞聲而去,但見皎皎月光下倒映著潺潺流泉,閃閃發著光。

  不是枯泉嗎?但是,像是被引誘似的將傷處浸了進去,然後恍惚地回去帳篷蒙頭就睡。

  隔天,她的傷口慢慢在癒合。那座泉...大約是神泉吧?越去推敲,這才注意到掛獸頭有驅逐其他獸群的效用,所以她得以一夜好眠。好在她殺的這頭獸是某群中的頭領,還能夠撐個一年兩年。

  後來她更知道泉水會在月最細的三天出現,錯過了幾次,她才學會抓緊時間將泉水預備起來,免得沒有雪水時斷水斷糧的。

  只在皎月湧現的,皎月泉。

  就這樣,她雖跌跌撞撞,卻也平安的在皎月泉生存了兩年之久。

  (續